第十五章——明月对盏（1/2）
笛声止，夜寒盖暮，挡住了往日黑鸦归巢的视线，遥望着那群怖尸大军亦重回了幽林沉浮在沼泽烂泥之下，整座城市，也渐渐消寂了起来。
罗阴荡空着双腿，陪着柳烟茗坐在石阶之上，感受着这危机四伏的弥州城好不容易换来的一时安稳。
想必，柳劲生和韩尚景应该回到了柳府中了，可是，当他们发现柳烟茗不见了，应该会很着急吧。
柳烟茗阖眸浅笑，想到如此，又联想起二位哥哥曾经放浪的形骸以及在祠堂罚跪的样子，不由得心中喜悦起来，而今却靠着回忆安慰自己：“罗二哥哥，要是没有这么多事情，现在，你和韩大哥肯定又在外面鬼混到天明呢吧。”
“是啊……往日这时，我俩都是夜不归宿，喝酒偷乐呢……”罗沐阳回首梦境中的阑珊岁月，和颜悦色回答道：“当初无忧无虑，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，真是羡慕啊……”
说至此，柳烟茗不觉心中一阵小鹿乱撞，凑着罗阴的耳根，挡着玉手纤纤，细语说：“嘻嘻，罗二哥哥，不怕告诉你，这也是阿茗第一次偷偷跑出来的。”
“跑？”罗沐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柳烟茗这么一位大家闺秀，居然在这瘟疫大难之际冒死偷溜了出来：“阿茗！那……柳家人一定要急死了！”
“罗二哥哥你还说呢，当年你和韩大哥整晚整晚不回家，又是野猎又是喝酒的，阿娘那才是真着急。”
罗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，重重擤了一下鼻子，强迫自己堆垒出一丝笑意：“不过这下，柳夫人再也不需要替我担心了，什么肝胆英豪？什么白玉墨珏？”罗沐阳想到了许多过去的事情，月下一壶酒，两位少年郎，呼啸舞竹林：“曾经是不懂事，喝醉了胡乱发泄一通也就罢了，哪是什么年少气盛……”
说话间，罗阴手中变出一盅小酒盏，美眸斜睨，迷迷蒙蒙着敬那天地一轮明月清风。
“可惜啊……酒有了……喝酒的少年……却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罗阴长吁了一口气后，左手持杯嘴进酒，合上眼帘，慢慢品咂，却品出了泪眼婆娑。
见罗沐阳一人喝闷酒，柳烟茗款步下了台阶，随手摘下枯骨身旁盛开的繁华，拾花而酌酒，掠过罗沐阳手中的小盏，掩起袖手，一饮而尽。
“怎么……阿茗这是？”罗阴喝得点醉朦胧，坐在石阶上看着杯中酒，眼前人，却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韩大哥不在，还有我阿茗在呢！”柳烟茗青丝如垂柳随风飘动，双颊绯红,眉目间撰写着波澜，广袖飞逸在这无边的百鬼崖，歪着头引得金钗摇摇，却依就带着笑意：“既然无人陪罗二哥哥喝酒，虽说阿茗不胜酒力，况且，我这第一次饮酒之地便是这万恶之源的百鬼崖，好生刺激了！”
柳烟茗自小便是出了名的乖巧淑雅，可是今天在罗沐阳面前的她却完全变了一个人，为了解开罗阴的心扉，她大胆冲破了礼教束缚，第一次跑出来，第一次喝醉酒，更是第一次来到这荒无人烟的百鬼崖寻罗沐阳……
照引明月，略显的罗沐阳在清风中格外妩媚，用右手的五指弹着右腿，哼起儿时母亲教的小曲儿。此刻，青山皆为他一人畅怀，半樽清酒斟酒得昔日少年郎再惹逍遥。
“罗二哥哥，怎么不喝了呢？”柳烟茗回眸浅笑，衅笑调侃着熏醉的罗沐阳：“上次罗二哥哥可是忘记了阿茗的婚礼？今日可要好好罚你！”
“谁说我忘了！我去了！我去了！”罗沐阳酒后醉言，猛地跳起来辩驳，顿顿迟了几秒，重复着说：“我……去了……”
“那你为何不来找我和韩大哥！为什么！”柳烟茗嫣然一笑，眼角却饱含着晶莹的泪珠，她醉了，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，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，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，惹人心疼无比：“罗二哥哥，我知道，你一直在，一直在我们身边，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出来看我们一眼！你知道……知道我没有多想你吗？当听闻你坠入悬崖粉身碎骨的那一刻，我哭了，阿爹哭了，阿娘哭了，韩大哥也哭了！你不在的日子，柳家还是柳家吗！”
“阿茗……”罗沐阳被一顿痛骂骂得清醒了许多，他轻轻抚摸着阿茗的额头，顺势滑下擦拭她珍珠般的泪水，再无言语。
“罗二哥哥，你活着，阿茗真的很开心，很开心！我不管外面人怎么说你，怎么骂你，我也不管你是谁，墨珏公子也罢，玄冥祖师也好，你始终是阿茗的罗二哥哥！你和韩大哥，都是阿茗这辈子不可分舍的希望啊！”柳烟茗全身搐动,一声声压抑的、痛苦的唏嘘让罗沐阳不敢再面对她的质问。
“阿茗，乖……”罗阴扶起柳烟茗，冷冷回答道：“你醉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正当罗阴准备将柳烟茗送出百鬼崖的时候，却不知何时从黑暗处突然发出一掌，狠狠推倒了罗沐阳，而柳烟茗也顺着那男人矫健的身影一头扑倒在他的怀中。
“韩……”罗沐阳正是醉酒茫然的状态，可是见到韩尚景的时候，还是出于愧疚的有些哽咽，换了措辞：“清源君……”
“你在干嘛！”韩尚景看向怀中喝得熏醉的柳烟茗，误以为罗沐阳对她施了什么邪冥咒术，对着他大声怒斥道。
罗沐阳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，冲着韩尚景憨笑唔唔，指着柳烟茗，却说不出话：“阿茗她……”
韩尚景越发着急起来，揪起罗沐阳的衣领：“阿茗怎么了！你把她怎么了！”
“她……喝醉了……”罗沐阳捻动小酒盅，亦推倒韩尚景的面前邀请他饮一杯。
韩尚景紧紧攥住罗沐阳的手，好一阵子才缓缓松开，将柳烟茗轻轻扶靠在身边，对着倒地不起的罗沐阳狠狠瞟了一个白眼：“外面瘟疫成灾，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带阿茗喝酒？你罗阴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！”
“清源君，这么晚来我这寸草不生的百鬼崖……难不成……要同我们一起饮酒？”罗沐阳眉角勾勒起一道淡淡的涟漪，脸上还挂着一刻不怀好意的笑，这笑笑得异常妖媚。
可是韩尚景却并不领情，扫剑而过，打碎了酒盅，用绝尘指着袒衣放浪的罗沐阳心脏，也正是这一声寂静天道的脆响，瞬间破碎了罗沐阳的兴致。
罗沐阳收敛了几分，亦清醒了几分，用手指轻轻带过韩尚景的剑尖：“韩尚景，我不想和你打，阿茗你带走，别来扫你罗爷爷喝酒的兴致！”
“韩大哥！”阿茗亦被酒盏摔碎的声音惊醒，见韩尚景正用剑抵着罗沐阳的心口，慌忙叫住了韩尚景。
可是韩尚景并没有听见柳烟茗的呼喊，依旧是对着罗阴不依不饶：“罗沐阳，我是来找你算账的！不是来和你喝酒聊家常的！”
罗沐阳摊开双手表示无奈，插着腰搞不懂，还真是不耐烦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师：“我又怎样了？”
“你怎样？”韩尚景冷笑道：“你发动怖尸！是想害死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吗！”
罗沐阳神情倨傲，眉梢轻巧扬起：“怖尸？清源君，你搞笑吧？我的怖尸只是吓跑了难民，何时伤过他们一丝一毫？”
柳烟茗踉跄跑至罗沐阳的跟前不假思索替他挡着韩尚景的剑。
韩尚景紧皱眉头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：“阿茗！你让开！”
柳烟茗颤抖着嘴唇，带着一丝恐惧替罗沐阳挡刀子：“韩大哥！是我要罗二哥哥发动怖尸的！”
韩尚景忽得感觉有那么一丝的失望，心中无奈万千，冷笑道：“你还在替他说话？”
“我只是实事求是！”柳烟茗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，可是她护住罗沐阳的眼神依旧是如此坚定。
韩尚景不敢同柳烟茗争执，便把矛头转向了嗔嗔站在身后的罗阴：“罗沐阳！躲在个女人后面，你算什么男人！”
罗沐阳的脸刷一下变回了刚才温和清隽的模样，轻轻搭着柳烟茗细柔的肩膀将他推到韩尚景的身侧，对于今天这样的场景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绝望，他罗沐阳早就麻木，合上双眼，淡淡一笑：“阿茗……让他杀，他一天不杀了我，心里就浑身难受着呢……”
这时，青时也从罗沐阳的怀中跳了出来，“清源君……我家主人真的只是赶走了难民，并没有伤他们分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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